短视频热门教程“你投我投，偶像明天就出道。”
“你不投票，我也不投票，偶像什么时候才能出道？”
这是每次偶像选秀开场粉丝必喊的口号，当然只追综艺、只在平台账号上免费投票的观众不算是粉圈粉丝，最多只能被称为路人。
真正的粉丝是靠钱说话的，必须买号、投票、拉货、募捐，花了真金白银才算是粉丝。换句话说，不花钱就不是粉丝，更谈不上粉丝。
这只不过是粉丝圈的搞笑片段而已。
近日，《快乐大本营》主持人何炅“私收礼物”的消息引发热议，揭露了粉丝圈更多荒唐的一面：何炅收过“50多支钢笔、20多个保温杯”，还有价值不菲的“金条、玉印”。这些都是上《快乐大本营》的当红艺人的未成年粉丝们，把自己仅有的零花钱攒下来送给粉丝会，要求粉丝会为自己的偶像“帮忙”、“救场”的礼物。
来源/网络截图
据一些“铁杆粉丝”透露，当红艺人上快本都要给主持人送礼物，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，最开始只是贺卡、手写信、食物，慢慢就变成了爱马仕、LV，甚至金条。
“礼单上如果没什么豪华的，不能炫耀，还会被人笑话。”参与过礼物应援的“铁杆粉丝”李莉说，“本来是礼貌体贴的事，但渐渐就变成了不同偶像粉丝之间的竞争，谁送的礼物贵重一点，偶像地位就高一点。”
除了“私自收受应援礼物”外，《快乐大本营》还透露，粉丝的应援食品也需要通过“快乐粉丝俱乐部”购买。
从参与应援的粉丝晒出的收据和转账截图来看，一套下午茶的应援价是8500元。但粉丝们仔细算了一下，发现实际售价只有2895元，差了两倍。
天眼查数据显示，“欢乐粉丝会”所属公司还与湖南广播电视台有关，十分耐人寻味。11月23日，湖南卫视发布声明称将对主持人收受粉丝礼物行为进行全面调查，但并未对“昂贵下午茶”事件作出澄清。
粉丝“高价应援”的例子还有很多，包括在偶像生日时花费数十万元应援、在各地大屏幕上投放偶像广告、成捆、成箱购买偶像的杂志和代言产品、在各地“封城”影院等等。
一切举动都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：外表。
在很多粉丝的心目中，自己和偶像早已捆绑在一起，同起同落。如果偶像地位够高，自己也会从中获益；如果偶像地位不够高，被对手嘲讽，自己也会尴尬。
但很多粉丝还没意识到，偶像的名声是必须靠自己去争取的，而不是单单靠粉丝们募款和花钱。
或许有粉丝已经意识到了，但还是逃不过规则——募捐、应援、送礼。这已经成为圈内追星的默认方式。就连“有德有才”的何炅，也敢在综艺节目中公开呼吁，“艺人的粉丝们，下次送礼时微博冲粉丝链接，请不要用贴纸了，真的撕不掉，你们买的东西，只能自己用。”
普遍的默认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，游戏规则的制定者是艺人背后的公司和资本，他们掌握了“PUA”的手段，通过与对手制造矛盾、争夺资源等“虐粉”手段，激发粉丝投票和花钱的热情，以偶像的脸为借口，精神控制粉丝，让他们自愿成为偶像的免费投票工和提款机。
说到底，这不过是一场以爱情为名的付费游戏，链上所有人都在借机捞钱，唯有粉丝是真心的。
当红偶像的脸到底有多值钱？
读初中的女孩小K每天只吃一顿晚餐，早餐和午餐都省着点。不是为了减肥，而是为了自己的偶像。最近，她活动多多，录制综艺、公布新代言、发微博，每一次活动都要花费不少钱，只为让“颜值”不输给对手。
小K的爱豆是通过选秀节目出道的，这种爱豆的花期很短，所以粉丝们必须要把数据弄得好看，把应援场面弄得足够隆重，才能让自己的爱豆获得更多的资源，完成蜕变。
没有经济来源的小K只能把父母给的午餐钱和零花钱攒下来，全部交给粉丝团设立的Owhat募捐链接。
有“大粉丝”向燃财经表示，粉丝圈集资“养面子”的做法存在多年，但自2018年偶像选秀节目兴起以来，这种趋势愈发扭曲。
据不完全统计，2018年《创造101》播出期间，综合各应援平台、选手后援团队公开数据，11位出道选手的粉丝公开募捐已超过4000万元，仅孟美岐一人募集资金总额就高达1200万元。
2020年播出的《青春有你2》筹集的资金总额同样令人咋舌，即便播出时正值疫情，全民消费下滑，但粉丝们“花钱”的热情依然不减。
来源/@刘雨欣微博
据微博博主@SNH48-饺子帮统计，《青春有你2》筹款总额超8900万元，其中刘雨欣单单粉丝筹款总额就超1498万元，是唯一一位筹款过千万的练习生；第二名许佳琪筹款超943万元，第三名喻言筹款超831万元。
在Owhat上，几乎每个偶像的粉丝站都会开通募捐链接，而且对于募捐金额并没有硬性规定。很多粉丝已经养成了定期往偶像的募捐链接里存入少量钱的习惯。
有十多年追星经验、参与过粉丝团工作、做过“站姐”的黎姿告诉燃财经，不要小看粉丝圈的资金调动能力，一些当红偶像通过粉丝团一次性募集到几十万、几百万元的资金并不难。
频繁募资的，几乎每周都要开通一个链接，一般会募集一点钱用于数据维护，或者购买杂志、代言等。“如果你偶像的代言销量很差，就会被对手嘲笑，粉丝年轻，很在乎名声，如果偶像销量输给对手，粉丝们就抬不起头了。”李子说。
支持活动也是筹款资金的用途之一。
活动应援起源于韩国娱乐圈，粉丝们会租用咖啡车，到自己偶像拍摄的片场进行“咖啡车应援”，以偶像的名义给片场工作人员送咖啡。
韩国的应援文化传入中国后，逐渐开始本土化：偶像的活动场地外，摆满了后援会准备的花墙、展示板、甜点区，参加活动的媒体人员也会收到后援会赠送的礼品包。
活动现场的主持人和长辈们，也会收到粉丝们募集的礼物，目的是让长辈们多“关爱”一下自己的偶像，何炅的金条和玉印也是从这里来的。
“最开始我们用易拉宝来应援活动，可以回收再利用，送的礼物主要是食物、咖啡、饮料，总体成本控制在四位数以内，主要还是意义。”黎姿说，“现在我们经常用花墙来应援活动，一面花墙要几万元。礼物也成了奢侈品，之前有粉丝送了一个西瓜当礼物，被圈内嘲讽了好久。”
每年最大的资金来源之一就是生日支持。
2017年9月，TFBOYS成员王俊凯18岁生日，募集一百万元助力，@王俊凯K-BOSS网站为王俊凯购买了18颗星星，组成WJK三个字母，还赠送了一台价值27.5万元的望远镜。
“这样的应援真的太给力了，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明星的生日应援能比得上我们的。”王俊凯的粉丝小贝自豪的说。
甚至一些“十八线”的流量偶像，粉丝们还会在他们生日的时候集资购买楼宇大屏广告来应援。
在另一位“铁杆粉丝”李莉看来，最夸张的募捐莫过于微博的“搬家”了。
在粉丝圈里，“搬家”几乎是选秀圈独有的产物，意味着偶像从明星新势力榜上的“新星榜”搬到“内地榜”。
2018年，蔡徐坤从《偶像练习生》出道后，从新星榜转战内地榜。自此，“微博转场”成为了粉丝证明偶像人气的一种方式。
但并非每家公司都能成功“转身”，每月只有“新星榜”前三名才能成功转身至“内地榜”，无法转身的则会成为其他公司嘲笑的对象。
新星榜的评分由崇拜值、阅读量、社会影响力、互动值、正能量五项数据项组成，崇拜值是通过花钱给新势力榜上的偶像“送花”获得的。
莉莉告诉燃财经，“一次成功的造势几乎都要花费数百万元，今年最火爆的一场造势，是《青春有你2》出道的THE9女团的几位女爱豆和《创造营2020》出道的一位女爱豆之间的battle，筹资最多的一个筹到了300多万元，筹资最少的一个筹到了200多万元。”
“不仅要花钱，还要收集数据，买账号然后维护这些小账号来收集数据，总之就是浪费生命。其实这些榜单跟路人照没什么区别，粉丝们只是为了自己的自尊心而战，在粉丝心里，偶像的脸才是最值钱的。”李莉说。
“粉丝圈正在大规模PUA。”这句话来自刚刚不再是某“崩坏偶像”粉丝的小宇。
小雨曾是粉丝圈的“狂热粉”之一，去年为了助力《创造营2019》一位小偶像出道，她疯狂买了几十箱官方酸奶，因为买一瓶酸奶就能多一票。
对于小宇来说，一瓶10元的酸奶，最珍贵的就是瓶子上的投票码，扫码投票后，小宇把酸奶全部送出去了。
她们之所以退粉，是因为该男偶像的私情被曝光，用肖雨的话来说，就是“偶像的不道德行为”。
“我以前觉得他很惨，性格内向，沉默寡言，不懂得争资源，在队里已经很边缘了，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假的，他就是装惨来圈粉。”小雨气愤地说，“我感觉我被PUA了，我愿意给他投票，愿意给他花钱，其实他和公司只是把我们当提款机而已，这是什么性格？简直就是精心编织的谎言陷阱。”
小雨坦言，自己以后不会再为任何偶像花钱了。
如今的追星已经不再是一种简单的行为，而是一条有组织、有目的、有收益的链条，从偶像的公司到偶像本人，再到粉丝俱乐部和“站姐”、“职业粉丝”，最后到粉丝俱乐部等组织管理下的普通粉丝。链条上每个节点分工明确，相互配合，实现偶像价值的最大化。
在这个链条中，每个环节都会受益，除了普通粉丝。他们投票、打黑粉、管评论、日夜收集数据，比互联网公司“996”的工作时间还要辛苦；他们省下伙食费给偶像买杂志拉动销量，筹钱买礼物支持活动，简直就是免费的人体提款机。
这套粉圈规则的制定，本质上是为了方便粉丝的“精神控制”，以热爱的名义，让粉丝心甘情愿地为偶像当“免费劳动力”和“钱袋子”，这是一把挥向草根粉丝的无形镰刀，瞄准的就是这些“小韭菜”。
李子告诉燃财经，明星粉丝俱乐部基本都可以直接联系财经团队，获取明星的信息和行程安排，有些粉丝俱乐部甚至是明星公司直接成立和管理的。
而且很多募捐活动都是得到明星所在公司的默许，公司会告诉粉丝俱乐部接下来会有什么活动、行程，希望大家积极参与。粉丝俱乐部在开始应援明星之前，也会将详细计划书呈交公司审核，与公司达成一致后才会进行采购。
“大粉丝”起到了价值观约束的作用，在他们的引导下，价值观尚不成熟的粉丝逐渐被洗脑，粉丝之间开始形成鄙视链：追直播的看不起刷屏的粉丝，花钱的看不起白花钱的粉丝。要想被认可为“粉丝”，就得花钱。
“说白了，就是粉丝圈的高层在暗示粉丝们要集资支持自己的偶像。所以这些选秀节目流量崩盘的时候，不要怪粉丝们发疯，因为它们都是靠粉丝的真金白银养活的。”黎姿说。
募资热情不够怎么办？
不同公司的粉丝之间会相互竞争，公司利用这一点，利用竞争心理来刺激筹款。
“比如杂志和代言的销量不够，公司就会联合粉丝团，故意找一些跟公司关系不好的对手，募集资金来一场大战。经过一系列的操作，就会激起众多年轻学生粉丝的竞争心理，达到募捐的目的。”
当然，“卖惨留粉”也是粉丝圈PUA高层常用的手段，时不时卖惨会让粉丝们感受到“偶像需要我”，自然就会更加卖力的去玩，去投入金钱。
前文提到的微博“搬家”，这个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氪金举动，只是因为偶像本人亲自“催搬家”，才变得如此激烈。
在今年最火爆的转身战中，几位参加转身战的人气女偶像，一天最多能发六七条带相关标签的微博，目的就是发动粉丝们刷数据，“花钱”冲榜。
在这套价值观的潜移默化下，几乎整个圈子都已经默认了“粉丝花钱”是正常行为。
追星自古有之，但追星群体却越来越年轻化。
据中国报告网《2020中国经济市场发展现状及未来前景分析报告》显示，90后追星群体占比仅为26.78%，95后追星群体占比为50.82%，00后追星群体接近七成，核心群体学生粉丝占比超过一半。
同时，越年轻的群体，追星群体的人数越多，2000后粉丝中，有超过六成的粉丝追星，而1990后粉丝中，这一比例仅为6.12%。
更让人吃惊的是，在刚刚成年或者尚处于青春期的00后群体中，有14.89%的人每月在追星方面的花费超过5000元，其中大部分集中在应援、购买代言或代言产品、投票上榜、购买同款、参加公益活动、购买周边等。
关于理性追星的讨论由来已久，近年来愈演愈烈的粉丝圈文化引发了越来越多的反思与反抗，如何正确引导、规范这些不成熟的粉丝理性追星，也是一个亟待探讨的话题。
去年11月6日，演员胡歌反对募捐事件成为热议话题，事件起因是粉丝为其主演的电影《南方车站的聚会》宣传募集了84.85万元捐款，原计划用于为粉丝及观众购买电影票、在全国多个大中城市预定影院、制作相关礼品及应援物资等。
来源/豆瓣
“首先我想说声抱歉，我不认同也不支持粉丝应援的态度。他的演技好不好，作品好不好，都是他自己的责任和义务，赢了就应该光荣，输了就不应该丢脸。”胡歌表示，对于应援金的数额以及最终用途，他都不能接受，因为这样的行为违背了他希望粉丝理性追偶像的初衷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粉丝团募集的资金缺乏第三方监管，资金去向往往难以掌控，娱乐圈“募资失败”案例不胜枚举。
《创造101》总决赛结束后，豆瓣、微博等平台开始质疑所筹善款去向，有粉丝在总决赛结束后关闭粉丝站，销声匿迹，还有粉丝怀疑吴宣仪粉丝团长携数百万元潜逃。
邓伦粉丝团应援被反噬也是典型案例。在邓伦主演的《我的真朋友》杀青晚会上，邓伦粉丝团集资9万元探班应援，最后却买了一堆烧饼。粉丝们发现募捐资金的账目存在诸多漏洞微博冲粉丝链接，最终邓伦粉丝团上海分会会长和副会长被迫辞职。
“这些都被曝光了，真追究起来，没有哪个后援会敢说自己是清白的。”参与过后援会工作的李子说，“现在的后援会，会计做得都比其他的要好。”
那么，粉丝俱乐部的募捐活动是否合规合法？
纪瑞华律师表示，粉丝集资应援偶像的行为几乎是一种常见的消费、送礼行为，而集资人不会做出任何返还款项的承诺。“这种公募行为，本质上和消费、送礼差不多，我们经常用的微信打赏、直播送的礼物，都是公募送礼或者消费行为，都是合法的。”
北京中伦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陈继红认为，粉丝集资目前处于灰色地带，并不直接等同于非法集资。“粉丝集资的目的不是为了盈利，粉丝群体比较封闭，不具备广泛的社会性，因此一般不构成非法集资。”
西南政法大学民商法学院教授张莉也表示，粉丝为帮助偶像获得人气和影响力而自愿捐款，属于自愿捐赠，同时具备代理的法律属性。募捐本身并不违法，法律上也没有相关的禁止性规定。但由于粉丝募捐往往具有盲目性和冲动性，且涉及人数众多、金额巨大，其中隐藏着不少道德风险。
纪瑞华认为，如果粉丝会会长借偶像生日之名进行募捐，骗取粉丝资金后携款潜逃，则涉嫌诈骗。投资者应尽可能保留相关证据，如付款记录、聊天记录等，并要求募捐人保留所有使用记录和发票，要求所有资金集中管理在专门的账户中等。
若募捐人无法提供相关资金使用记录及资金流向证明，导致粉丝无法实现消费或捐赠目的，粉丝可提起民事诉讼，要求返还资金；若发现募捐人携款潜逃、挥霍，可提起刑事诉讼，维护自身权益。
参考：
《粉丝集资支持偶像合法吗？》法律咨询网
“分析977个明星粉丝俱乐部，我们发现了真正的国内娱乐粉丝圈”，音乐第一
《明星粉丝俱乐部乱象，粉丝经济繁荣的“阴暗面”》，青鱼
《粉丝募捐游走灰色地带：流程不透明、资金去向不明》《法制日报》
*题图来自pexels，莉莉、小K、莉子、小贝、小雨均为化名。
*免责声明：在任何情况下，本文中表达的信息或观点均不构成对任何人的投资建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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