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视频热门教程图片来源：pexels
李华倩最近忙着“搬家”，这次“搬家”不同于其他的搬家，但同样耗费时间、耗费精力。
她是某国产男子偶像的粉丝，从5月到6月，她疯狂网购乳制品，为自己喜欢的偶像投票，期间还加入了偶像粉丝俱乐部，成为数据组的一员，从此以后，她不得不与其他团体合作或对抗，才能以少打多的人数创造出惊人的数据。
6月初，李华倩扶持的爱豆成功出道，但数据战远没有结束，因为7月份，“搬家”的哨子已经吹响。
所谓“搬回家”，“回家”指新浪微博明星权力榜，“搬”就是将刚出道的明星从新星榜或练习生榜移到各个地区榜单，如内地榜单、港澳台榜单、亚太榜单、欧美榜单等。对于刚出道以票数排序的新星来说，这是对其人气的又一次考验。只有在阅读量、互动量、社会影响力、崇拜值、正能量值五项加起来后，排名进入原榜单前三的明星，才有资格进入地区榜单。这个榜单对于明星来说非常重要，因为明星权力榜是新浪监测明星人气、粉丝黏性的重要数据，每一项指标也代表着自身的商业价值。
这五项考核标准不同，每项满分为20分。社会影响力和阅读量相对公开透明，可操控空间较小。前者指明星微博昵称或真名被提及和搜索的次数，后者指微博总阅读次数。粉丝群中，有专门成立的读书群、爬山群、广场群、社会影响力群，相关负责人会在群里发布任务让粉丝完成。
但互动值、崇拜值、正能量值就不一样了，不仅需要粉丝帮忙，明星自己也要加入这场战斗。搬家的时候，李华倩的机构里有人联系了明星的宣传，告诉对方搬家时需要配合哪些部分。至于沟通有没有效果，李华倩并不知道。因为大多数时候，联系人只能得到一个“知道了”的答复。
互动值指明星微博帖子的转发、评论、点赞数量，每条可得2分，最高6分。若明星评论了该条微博，粉丝回复、点赞可再得4分。明星发帖越多，粉丝互动机会越多。2018年11月，微博在积分体系中新增“正能量值”，明星发帖、转发、评论、回复含有正能量话题的微博，均可获得相应积分。最新话题为#元气爱豆的日常#和#你好2019#，此前有#遇美好#和#美好生活#。
微博经典语录 感动
爱慕积分与新浪鲜花挂钩，一朵花等于两点爱慕积分。鲜花来源多种多样，除了品牌鲜花（企业赞助）、兑换鲜花（小程序签到）、任务鲜花（官方活动）外，还可以购买鲜花（2元/朵）。粉丝可以通过送鲜花的方式为明星贡献爱慕积分。付费鲜花上限为500朵，明星单日可领取的付费鲜花上限为5万朵。
了解规则后，李华倩和数据组的同事们迅速成立了工作组，并与粉丝圈内另外两家大型机构达成合作。他们各有分工，制定策略、监测数据、内部监督、工作协调等。投票是一场持久战，因为制定的策略永远不可能一劳永逸，必须实时监测对手的数据，不断调整。
这是一场只可成功不可失败的战斗，因为如果“搬家”失败，就意味着这一个月来所付出的努力和金钱都打了水漂，粉丝群体也会遭受沉重打击，凝聚力会比以前弱很多。
投票、举报和配额
微博账号来源很多，有和粉丝圈经常合作的老客户，互相介绍的渠道，大量账号也可以直接在闲鱼上购买。
根据购买渠道和市场热度不同，小账号的价格会有波动，有时候买账号和股市投资没什么区别。在闲鱼上，一个小微博账号的价格从0.4元到几百元不等。一次性账号最便宜，批发价在0.25元-0.9元不等。新注册的小账号售价在2元-3元，但用户需要更换IP地址，且随时可能被封禁。稳定的老账号（2009年至2016年之间注册的账号）可以卖到15元，8-10级的自营微博账号可以卖到20元。高能轮播微博账号（即轮播微博帖子并多次转发）价值25元。实时账号（即内容能上推荐、热门、广场的账号）价值80元。 橙V（自媒体认证账号）和金V（橙V进阶版，拥有50万粉丝和1000万阅读量）账号价格比较贵，可以卖到200元和500元。
闲鱼上某个店铺的小号价格，闲鱼上不能直接搜索“微博小号”，一般需要搜索“小h”
这个价格的差异，说到底就是账户存活率的差异。
运营二级微博账号的粉丝被圈内称为“投票女郎”，根据切换账号的熟练程度和发帖速度，一个投票女郎可以运营几个到三十多个账号。这份工作比较枯燥，既需要技术闲鱼涨粉丝1元1000个平台，也需要体力，需要同时使用多台设备，用户每次登录两个账号都需要更换IP闲鱼涨粉丝1元1000个平台，否则将面临被新浪封号的风险。
如果投票达到一定分数，女工们可以获得粉丝团提供的福利。这种福利不是“金钱”奖励，而是关乎爱与精神。比如解锁一线粉丝拍摄的美照、获得明星周边等等，小小的福利对于女工们枯燥的生活来说，都是甜蜜的慰藉。
女性投票者是这场数据战的主力军，普通粉丝也在后援会的号召下加入进来。在后援会的微博上，李华倩和粉丝们互相打气，定期分享各项指标的数据和排名，鼓励更多粉丝加入这场感动战。他们给粉丝们设置任务，每天搜索明星关键词，浏览每条微博15秒，积极参与热搜，每人每天至少要送出两朵鲜花，还为新粉丝制作了感动教程。
在粉丝群里，他们也会把今天能用的热门话题和绝对不能用的话题贴在留言板里，吃过前人苦头的他们，这次对于与灾难、主旋律相关的话题，会抱有尊重的态度。
此外他们还开通了筹款渠道——Owhat和Modian。
购买鲜花、投票、与账号互动都需要花钱，由于单个微博账号的数据贡献量有限，粉丝需要同时运营多个微博账号，小号则需要购买和维护，有粉丝给这个活动起了个好听的名字——“美女账号大战”。
某偶像7月“搬家”细节
对于筹款目的，粉丝们直言：“说白了，大家都想花钱，但小额的钱，效率不高，所以粉丝会就像一个媒介，把大家的力量聚集起来，比一个人分散的力量要好。”
对于参加过男子组合选秀节目的粉丝来说，这两个平台并不陌生。两者都是行业领先的粉丝服务平台，提供项目众筹、活动抢票、娱乐资讯等功能。相比普通的银行转账、支付宝支付，平台筹集的资金相对透明、安全。以Owhat为代表的平台需要多名管理员同时确认资金提现，适合多个粉丝群体联合时进行账户监管。
这两个平台不仅可用于出道、转职，粉丝群还可以通过平台发布日常生日应援、杂志应援、地铁灯箱应援等项目，粉丝们还可以观察别人应援的数量，了解项目募捐的实时进度。
与此同时，以魔点为代表的粉丝服务平台也为粉丝们提供了最实惠的服务。据魔点团队6月21日发布的公告，在该平台上，游戏、动漫、影视、音乐、恋爱频道等品类众筹项目的服务费为6%，其中支付费1%，平台佣金5%。不过，从7月15日起，魔点平台对粉丝应援、大病救助实行0%手续费政策。此前，粉丝应援仍需缴纳3%的服务费。
图片来源：魔点平台6月21日发布的公告
但这些平台有利有弊。以魔点为例，该平台提现流程需要三个工作日，到账时间根据银行不同而不同，节假日无法提现。因此，筹集到的金额必须提前提现，否则在冲刺阶段就会出现没钱可取的困境。某家粉丝在选秀节目投票期间遭遇亏损。6月5日端午节期间，某家粉丝因平台关闭无法提现，而决赛恰好是端午节第二天（6月8日）。
为了响应粉丝的需求，魔点等平台专门设立了专业客服对接粉丝，随后还修改了提现规则——提现到支付宝一个工作日内可到账，周六、周日中午12点可额外支付，具体视具体情况而定。这部分新规则在官方公告中并未说明，其他众筹类型仍需三天时间才能提现。
记者与摩点客服聊天记录截图
为了这一举动，李华倩和合伙人在魔点平台设定了100万元的总募捐金额。为了资金安全，数据群被分成多个小环节同步募捐，具体金额保密。只有支持1000元以上的粉丝才能进入监督群，了解募捐资金使用情况明细。监督群人数较少，规模不到50人。监督群会定期公布募捐使用明细，账目不清的粉丝可以立即质询。
在过去的半个月里，魔点和Owhat平台共筹集到35万元，其中约四分之三的费用都花在了买号上。由于微博账号不稳定，需要不断更新无法使用的死号，所以买号一直是投票期间的主要支出。小号的成本也随着市场供需关系而上涨，在总决赛后期，一个普通小号的价格可以卖到之前的两倍。
同时，由于买花资金相对不足，李华倩所崇拜的明星在崇拜度方面又有短板，数据组的同事十分着急，将网络数据排名公布在QQ群和粉丝团微博上，并推出插旗、配套捐款等激励机制。
升旗、配捐是粉丝圈常用的术语。以鲜花为例，当大粉丝宣布升旗时，小粉丝可以私信告知自己送了多少鲜花，并要求大粉丝按比例加花，达到大粉丝设定的上限即可“拔旗”。对于比较有钱的粉丝，还可以设定1：1升旗，即无论粉丝送多少鲜花，大粉丝都会送相同数量的鲜花。配捐又可分为粉丝俱乐部配捐和平台配捐。前者是指粉丝俱乐部承诺在粉丝支持一定金额的基础上，以粉丝俱乐部的名义额外加捐一笔金额。后者则是在魔点等平台发起募捐时直接设定配捐目标，按照人数进行配捐。每增加一个参与人数，都会为项目提供额外的资金支持。
7月14日，星力榜取消了何洛洛的上榜资格，原因是粉丝俱乐部怀疑数据虚高。7月的搬迁战，注定成为一场“三进三”的比赛。大家松了一口气，但8月呢？9月呢？面对未来的数据战，粉丝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。
2019年第29期新星周榜（来源：新星微博）
粉丝圈内外交困
采访中，记者了解到，确实有一部分粉丝从众筹中获益。一位受访者称，她曾从一笔总金额不到10万元的小额投票中获利7500元，而像她这样的组织者有十几个。他们通过微博账号的差价和卖家提供的假发票，不难获利。
“这不算多贪，我真的很认真，也不算是贪，这十天里，我熬了六个通宵，每天晚上都去投票。”
筹集的资金数额动辄数百万，且在缺乏有效监管的情况下，粉丝圈流传着“凡是集资者必贪财，赛后总有纷争”的说法。《创造101》结束当晚，有人在豆瓣平台上质疑资金去向，称某选手粉丝团的粉丝团长“卷款跑了，买了海景房”。
由于流程缺乏透明度和监督，粉丝募捐成了“灰色地带”。粉丝们不希望此事被关注或讨论，经常用缩写“jz”或橙色符号来代替“募捐”二字。不过，也有粉丝对“募捐”持非常开放的态度。她说：“肯定会有被挪用或携款潜逃的风险，这要看拿钱的人的性格，我想我只能说这么多了。”
除了粉丝圈内的风险，他们还要面对外界对其行为的质疑。众筹和募捐有什么区别？粉丝应援募捐平台有监管资质吗？如果发现粉丝领队携款潜逃，小粉丝该如何维权？
北京金诚同达律师事务所知识产权部主任、娱乐法专家周俊武律师对界面娱乐表示，其实“众筹”并不是一个明确的法律概念，与一般意义上的“募捐”没有太大区别。
粉丝集资将多个主体的大量资金集中在一起，通常用于共同的目的或用途。看似与“非法集资”有相似之处，但一般粉丝集资与非法集资的关键区别在于，根据我国刑法规定，非法集资具有金融属性，承诺在一定期限内以金钱、实物、股权等形式偿还本息或者给付回报，而粉丝集资一般不属于投资行为，不承诺投资回报。
因此，若不涉及诈骗、携款潜逃等犯罪，集资行为本身一般不违反现行法律法规。但如果涉及诈骗、携款潜逃等犯罪，则需达到法律规定的数额，方可追究刑事责任。刑法对不同罪名的数额要求也不同，如诈骗公私财物数额在三千元以上一万元以下的，即为“数额较大”（根据相关司法解释，地方政府可结合本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情况，在上述数额范围内研究确定本地区具体执行的数额标准），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则要求个人非法吸收或者变相吸收公众存款，数额达到二十万元以上，方可追究刑事责任。
但由于粉丝俱乐部等粉丝团体不具备独立的民事法律地位，一旦出现“粉丝头目”卷款潜逃的情况，很难追究粉丝俱乐部的法律责任，只能是追究“粉丝头目”个人责任。
搬迁工作仍在进行中，但粉丝们开始产生质疑。他们不明白微博明星权力榜和超级话题榜到底有什么样的影响力？为何这个榜单的计算和清算规则不对外公开？
7月17日，有网友在豆瓣发文质疑：“周杰伦微博数据这么差，为何演唱会票还是一票难买？”但周杰伦微博数据差，就真的意味着他商业价值低、影响力不足吗？
图片来源：豆瓣群截图
7月21日上午，周杰伦在粉丝的积极支持下，打破了蔡徐坤连续64周霸占微博数据内地榜首的纪录。7月22日上午，蔡徐坤粉丝联名宣布退出各类微博数据榜单的竞争，称以后会把重心放在艺人的作品和表演上。不过，博主在评论区表示：日常生活中该做的事就做好，基础数据也要到位，但不会去争夺榜单，以后会把重心转移到舞台音乐、时尚等内容上。
粉丝经济时代，收集数据、争夺流量成为常态，博文、控评、刷流量成为如今粉丝的必备技能。一位“感动”的粉丝告诉界面娱乐，收集数据大多是无奈之举。他们不知道广告商会不会看明星实力榜来选代言人，但唯一确定的是，其他公司都在做，“我们做的很好，肯定比你们完全不做要好。”
与此同时，也有人对新版明星实力榜推出的时机提出质疑。包含四个地区排名的版本是在2018年7月下旬推出的，当时选秀节目《偶像练习生》第一代刚结束。“这个规矩是他（新浪）定下的，我们也没有办法改变。也许这是新浪的一种谋生手段，或者是一种赚钱方式。但如果你是一个小粉丝，你肯定会觉得这有点圈钱的把戏，肯定会有这种想法。”一位偶像团体的粉丝告诉界面娱乐。
他们希望新浪未来能公开清榜规则和理由：“它查获的数据与我们实际收集的数据其实有很大差别，所以一直有这个疑问，但我们也没有办法要求他们回答，他们也不会给我们答案。”目前正在参与7月榜单的何洛洛数据组，长期发布“请新浪明星权力榜公平对待何洛洛”的头像图片，认为何洛洛的数据有被他人故意陷害的嫌疑。
何洛洛粉丝团微博头像已更改。
后来，新浪把付费的鲜花全部退还给了粉丝，但这些鲜花只限当月使用，前期“投票女郎”们投入的时间和精力都成了泡沫。
7月22日，针对“明星权力榜鲜花退货不予退款”等投诉，北京市消协、海淀区消协约谈新浪微博相关负责人，希望新浪在公告中避免做出“本月为该明星购买鲜花的用户将于近期退款”等模糊承诺，及时公布具体退款方式，明确退款期限、方式和流程。
周俊武律师告诉界面娱乐，售卖鲜花等虚拟物品供粉丝“投票”，本质上是一种销售商品或提供服务的行为，并不影响商业模式本身是否合法。但根据《电子商务法》第十四条规定，应当依法开具纸质发票或电子发票等购货凭证或服务单据。然而在实践中，并未得到平台的重视，粉丝也没有相关意识。这或将导致平台税务合规方面存在隐患。
结论
粉丝圈就像一个庞大的兴趣团体，有自己独特的组织结构和行为模式。但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，涉及的金钱越来越多，这个疯狂发展的行业逐渐暴露出它之前被掩盖的缺陷——缺乏真正的领导者、制定规则的部门、以及能发声的群体。
周俊武律师表示，众筹及粉丝应援众筹平台目前还处于法律监管的灰色地带，但作为提供信息和中介服务的平台，负有一定的审核义务和消费者权益保护义务。
“在粉丝管理方面，我还是比较佩服帝国集团（TFBOYS）的，他们组织严密，演唱会应援提前三个月就开始筹划了。听说他们有个‘灯板研究小组’，专门研究如何把灯板做得更薄、更亮、更大。”一位粉丝在接受界面娱乐采访时表示。
对于粉丝来说，项目众筹、数据投票，不仅仅是一种表达爱的方式，更是一次大规模的团队建设。“因为它需要粉丝们一起努力，因为大家都是一起做一件事情，有共同的目标。”
微博用户小马虎口鹤这样描述粉丝之间的关系：“我一直很开心，因为我是通过追星认识现在的朋友的。如果那些偶像是遥远的、我永远无法触及的星星，那么我认识的朋友则因他们而分散在我身边，他们就是我能牢牢抓住的星星。”
（黄伟对本文亦有贡献）
注：原文中的李华倩是虚构人物，请勿当真。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