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谢明宏
编辑 | 李春晖
虚拟世界的围观者是如何影响现实社会的?福柯在《规训与惩罚》中用“全景监狱”来回答这个问题。
古罗马人发明了金字塔形的监狱:囚犯被关押在不同的牢房中,狱卒在最高牢房顶部的监视室里,狱卒可以看到所有的囚犯,但囚犯看不到他。
在网络时代,网民同样可以通过观看行为行使这种“狱吏”权力,但观看方式和意义已发生根本性变化,观看者获得一种“温习纪念”般的快感。
在围观的人群中,抖音用户通过“围观”获得主体权力,而发布视频的人则被客体化为围观的对象。于是当杨丽萍开心地吃着火锅时,一条热评冒了出来:“女人最大的失败买赞影响账号权重,就是没有孩子。”
在人人都有麦克风的时代,也是人人散播恶意的温床。开放性、低门槛、缺乏把关人、发声的权利与义务不平等,让默默旁观然后离开成为过去,取而代之的是“围观”变成了“围剿”,甚至是“殴打”。
现实社会中现实人际关系的压力会对行为产生一定的约束作用,媒体的赋权让我们可以抛弃文明人的规范,在网络虚拟世界里表达自己在现实中可能极力掩饰的观点。一方面是网络上的普世话语权,另一方面是被肆意展现的“阴暗面”。
在豆瓣、微博、知乎,“政治正确”依然被赋予了非常重要的地位。除了用户构成,“评论别人”“展现自己”的产品属性也决定了这里的舆论普遍还是贴近现代文明的规范。但在抖音上,任何“政治不正确”的话语,都会被人无缘无故地在评论区说出,并获得铺天盖地的点赞。
在这里,吃火锅会让你因为不能生孩子而不开心;在这里,不小心提到保姆会让你看起来像是在炫富;在这里,明星们“犯下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”也会被原谅。或许,并不是他们想说“政治不正确的话”,但这些看似讽刺的言论,正是他们心中的“政治正确”。
两个舆论场,哪一个才是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?从用户数量和活跃度来看,一般是后者。
鹌鹑与孔雀嬉戏
6月5日,杨丽萍上传了自己吃火锅的视频,除了评论“仙女不食人间烟火”外,一位名为“龙宝宝女装”的网友也开始讨论:
“女人最大的失败,就是没有孩子。所谓活出自己的人生,都是骗人的。就算你年轻30岁,等你100岁的时候,你的容颜还能保持30岁的样子吗?再漂亮再出众,也逃不过岁月的摧残。等你90岁的时候,就没有儿孙满堂的欢乐了。”
杨丽萍平静地回应了这条评论:“人都会老去,都会死,谁也救不了你,但你的精神是年轻的,你的气息是美好的,你会散发出一种特别的味道。”说白了,每个人都应该过好自己的生活,照顾好自己。不要逼杨丽萍生孩子,她没逼你跳孔雀舞。
与其说麻雀无法理解天鹅的雄心壮志,不如说这是“认知失调”的典型案例。莱昂·费斯廷格认为,“人们一旦遇到行为与态度的错位,或接触到两种相互冲突的观点,就会采取措施进行调整,回归认知平衡状态。”
杨丽萍的生活方式是小众的,她的田园生活是世俗生活的高雅之举。这让持有“育龄女性只有生孩子才是幸福的”这一观点的女性产生了强烈的认知冲突,因此她们只能选择认为杨丽萍是个失败者。
北京师范大学教授董帆表示,“女人不生孩子”这种观点是反人类行为。教授想太多了,我们不能只看孔雀舞,却忘了鹌鹑下蛋。至少“龙宝宝女装”和点赞她帖子的人会继续人类繁衍的使命。
在支持杨丽萍的评论里,有人说“母猪只知道生孩子”,这太过分了。杨丽萍和生孩子的女人之间的区别,最多就是麻雀和天鹅、鹌鹑和孔雀的区别。别再嘲讽她们“你不是鱼,哪知道鱼的快乐”;孔雀哪知道鹌鹑的快乐?她不知道。
认为女人必须生孩子的价值观当然不值得提倡。但持这种观点的人应该受到指责吗?这其实取决于说这话的人是谁。如果说这话的人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,那肯定有问题。但如果说这话的人是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农村妈妈,她认为女人生孩子是幸福的,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呢?
说到底,这更像是一场自成体系的话语狂欢,他们嘲讽落后价值观买赞影响账号权重,输出必然会在自己圈子里得到支持的“正确性”。看似在推动社会观念的进步,实则也是在通过假想敌发泄表达的欲望。这和对杨丽萍说“不生孩子的女人都是失败者”类似,不过看起来体面得多。
屏幕的一边,喝完一杯冰镇美式咖啡,打开下午正在处理的文档;屏幕的另一边,惊讶地看着“有些女人不想生孩子”,再想到地里还未收割的玉米。连接屏幕两边、分裂世界的,是抖音 。
为何网络上的各种话语如此分化?归根结底,是因为那些在现实生活中没有机会交流的人们,如今都拿起了同一个扩音器,互相喊话。
渣男桃花源记
虽然人们总是在“骂渣男”,但抖音却是真正的“男权中心”,抖音用户力挺被微博调侃的罗志祥:“我没取消关注,他渣就渣,我愿意看他逗人笑”、“他要是渣男怎么办?我没打算嫁给他。”
看着这些评论,突然觉得我们地域辽阔,人口多样化,管理起来真不容易,森林那么大,不仅有孔雀、鹌鹑,还有喜鹊、黄莺、麻雀、乌鸦、鹦鹉、猫头鹰等。
如果他没有出轨,这怎么能叫“自家门前留情雪”呢?男同胞们的评价更直接:“以前很佩服他,现在更加佩服。”他们佩服他什么呢?佩服他的两部手机,佩服他的时间管理?那么多男人支持罗志祥,我们怎么就看不到马蓉、李小璐成为女人的偶像呢?如果换了性别,待遇就大不一样了。
抖音在男女出轨这件事上明显在“选择性增强记忆”。距离裸照门事件过去多年,张柏芝发抖抖音问“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?”,最多人评论是“电脑没修好的那个下午”。李小璐发抖抖音,配上“飞扑克牌切水果”的特效,最多人评论是“年轻帅哥更好玩,你不觉得吗?”
陈赫在抖音上被骂,不是因为作弊,而是因为他说要送苹果手机给网友。热评:“再买个苹果就退出娱乐圈了。”如此朴素的爱国情怀,让陈赫不得不说:“下次买个华为。”真正有意思的是,他从来没有因为作弊而被抖音排挤,相反,他和薛之谦稳坐抖音五大明星榜单。
在抖音上假扮女性的薛之谦,能施展法术让用户忘记他对女性造成的伤害。人们记得他的笑话,记得他对年轻一代的支持,记得他假装深情的情歌,却不记得李雨桐。当薛之谦因出轨事件口碑跌入谷底时,抖音就像是刚接入网络的“桃花源”。“我不认识许婧,但我不关心李雨桐和周扬青。”
一则新娘要求结婚不和公婆同住,被新郎赶出家门的视频,评论最多的两条是“默默给新娘点赞”和“新郎干得好”,还有无数的“干得好”,原来被赶出家门的人并不是她。
抖音在下沉市场做得很棒,每天在评论区都能看到村口的大妈、城里的小伙子指指点点,一则男子搭讪女生被拒绝后踢人的视频,评论里全是女生太漂亮导致的。即便是女生是受害者,也能扭转局面,找到女生的归因。
男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,评论都是胃口大。女孩子如果没达到预期,就会被人嘲讽:“这是国产新小坦克吗?”情侣之间,帅哥和普通女人在一起,评论会觉得女方有钱。美女和普通男人在一起,评论会说这就是爱情。
在豆瓣女性网友眼中, 抖音是渣男道德评判之外的“飞地”。而从两款产品 MAU 的巨大差异来看,谁才是“群众声音”不言而喻。
政治上不正确
如果要研究“群众爱听的、看的”,那些被自我约束的知乎言论、被控评论束缚的微博言论显然是不准确的,必须学习能与爱情、与生活挂钩的抖音风格。
你说你再也不能喝可乐了,评论是:“小时候爱喝可乐,长大后就不喜欢了。可乐没有错,我也没有错。”你说薯片有点油腻,评论是:“喜欢了很久的东西都会腻,更何况是人呢。”你说吃肉不健康,应该只炒菜,评论是:“说到底,我们不是选择喜欢的人,而是选择对的人。”
按照库利的“镜子人”理论,在看抖音的过程中,人们自觉不自觉地构建了一面巨大的“社交镜子”:不管是旁观者还是被观看者,每个人都能在这面“社交镜子”里看到自己。过于迫切的情感需求,过于强烈的意见表达,最终成为评论区的“话霸”。
热评的“调侃”往往随着群体心态的变化而变化,以相对隐蔽的形式出现。比如仇富心理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,但人们通常会极力掩盖。但在抖音评论中,调侃会被包容,甚至被推到热评的顶部。
小女孩简单提了一下家里的“保姆”,引来“没看你家装修怎么样?这种级别的保姆,怎么请得起?”“我懂你的意思,你家有钱啊”这样的评论。这种调侃,不仅达到了评论者自我心理安慰,也引起了群众心理的共鸣,就像八卦家里的小事一样随意。
“互联网沉默的一代”并不沉默,短视频群体是“政治不正确”最正确的场所。在以前的图文社交网站,人们必须努力营造虚拟社区的正面形象。但在抖音上,许多私人账号选择放飞自我,即使说了不恰当的话,只要留空个人信息,就可以蒙混过关。
其实不是抖音敢说,而是这个产品机制彻底释放了网友的另一个自我。以抖音的男性性消费为例,从一开始的“你想要什么颜色的麻袋”到“我羊水破了”,话语越来越露骨、激烈。
快节奏的文化体验,让人在身份认同的过程中,感到迷失与失落,当然,也有“不在乎我是谁”的快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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